2008年2月29日 星期五

虎口

沿台大體育場側門到正門為止新生南路段,短短不到五十公尺就有兩個紅綠燈,以前正門和台大誠品對望的那個還是警示燈,台大學生行人過馬路要不得走新生羅斯福地下道要不得多走過麥當勞過真理堂前那個紅綠燈,常見貪圖一時方便的學生在台大誠品前穿街閃車而過甚是驚險,有陣子為了趕業績就有轄區交通員警躲在暗處(約莫是樹叢旁電桿下小狗解手之所)當攔路虎,也就有朋友曾經被攔下,開了張三百塊罰單要不破費就得參加道安講習給請上巡迴車看血肉淋漓事故現場照片,威嚇加之莫此為甚我說這種作法夭壽。就算傅孟還當校長雖然擋得了軍特進到台大抓人大概也擋不住學生在校外給開罰吧,後來當局總算從善如流把正門警示燈一改成紅綠燈,當地行人也免得多走些冤枉路了。本來路就是人走出來的,路權路權行人第一行車第二,哪有把行人擺兩旁車子走中間的道理。當然我也常見當地學子不管走路騎機車騎腳踏車橫衝直撞,順著單行道地面上的箭頭尖處一往無前的,這種生活教育又是另外故事就不表了。
柏克萊精神的圖像
我看《柏克萊精神》序言也想笑,大詩人也會當街過馬路給制服警察逮個正著罰新台票九十元整。原來詩人七五年回台灣在台大教中西比較文學和莎劇,住在現金山南路當年叫金山街的巷弄裡,詩人當年人境結廬的巷弄從文中提到的景物推算我約略知道是那條,那家像館還在鎖店也有永康公園已翻新當年貼中央日報的佈告欄現在則是滿江紅紙招寫著密密麻麻吉屋雅房要租要賣。楊牧說他一像討厭走地下道,原來我同詩人想到一處,我也絕得人應該開大路走平地,有陽光有數的平地,汽車應該鑽地道。從來詩人說的就是抵抗和介入終也不見以文干法,想不到初初回台就來個以身犯禁,還被請進警局還被罰現款九十台幣還被員警酸上一句「大學教授怎麼也擅越快車道啊!」最後終是印花當中剪,一半給你,一半是我,員警詩人握手道別快快樂樂地走了。
這個地道今還在大概也少人走,以前開車停在金山南路口北向等紅燈常有一婆婆穿越車陣賣花,詩人說她賣含笑花我則都買到玉蘭,當年婦人不知是否就是我後來見到的婆婆,也很久沒再碰上。
後話是,詩人也學乖了,也學會鑽地道,把馬路讓給汽車去走了。楊牧詩文常會顯露某一生命片段的著地,或花蓮或台北或香江或西雅圖,從此揣想詩人某時某刻因某地風景的片想好像也跟著詩人活在那個當下。是書大部分文章是應高信疆之邀在人間副刊的專欄結集,談詩論藝竟較後來多沾惹點廛肆風味,其中一篇〈新潮叢書〉始末說到和林衡哲先生共同編纂新潮叢書二十四種始末,《陳世驤文存》正是其中第十一種。

「文學固然不能變成其他東西的附庸,但文學也不可以自絕於一般的人文精神,和廣大的社會關懷。古人說,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我常常思考這個問題:不知該進取好呢,還是有所不為好呢?也許狂狷又是可以結合的,那毋寧是最理想的安身立命的哲學,孟子不是說過『禹稷顏回同道』嗎?我很想把這本書題獻給一個什麼人,可是不知道應該提獻給誰;然則,獻給所有狂狷的讀書人吧,你們是我最欽羨的典型。」
我們都以詩人的提獻者自期吧!

柏克萊精神

又再說陳世驤,陳氏物故早在1971年,算算那時我不過四歲不到斷不至於對他的死有任何物喜己悲,倒是後來讀了點書順藤摸瓜才對陳世驤有哪麼點朦朧朧的浮光掠影,我才說他總活在別人文字裡。










這張照片竟是在某中國網站搜得,寧非怪事。楊牧商禽兩個少壯詩人簇擁,前踞女士是陳少聰。陳氏去國甚早,在加州洛腳後於柏克萊覓一館地,當年來台髮線已往後跑,打領結,一派雍和紳士作派。
《談文藝憶師友》一篇〈悼念陳世驤〉收錄一段書夏志清信,對於陳氏的學問蹤跡以及中道而止的文學鴻圖有大發現,不讀這段不知陳氏野心至此,惜乎天不假以年,讀來又覺感傷。

「三月末的亞洲學會,今次因又受約,決來一行,並稍講《楚辭‧九歌》之分析。雖是舊題,覺近有新見,或尚為一向論者所未註及,或可提供參商。前作《詩經》一文,稍發多年心得,具體道之,由微以支著,頗蒙弟嘉許為所至慰。今於《楚辭》所見,惜會議時短,只能約略言之,容後細綴成文,悉可詳商。《詩經》《楚辭》多年風氣似愈論與文學愈遠;樂府與賦亦多失澆薄。蓄志擬為此四項類型,各為一長論,即以前《詩經》之文為始,撮評舊論,希闢新程,故典浩瀚,不務獺祭以炫學,新義可資,惟求制要以宏通。庶能稍有微補,助使中國古詩文納入今世文學之巨流也。吾弟才高精勤,治中世以及現代歷有卓積。區區所作,或終將銜接,與足下成合圍之勢,思之可喜。事多倥傯,校務又常增煩瑣,只徐為之,不妄作也。」 (《談文藝憶師友》,頁96)
岁除的哀伤的圖像
合圍之勢約莫是說先秦以降歸我中世現代給你夏老弟咱倆包山包海把中國文學推上世界大舞台。可惜呀可惜,最終怎麼會是這樣個中道崩殂的結局。是書收錄文章前前後後或皆出版或見諸報端,甚至陳子善還編過一冊《歲除的哀傷》(其實這本主題貫串首尾相濟編得很不錯)。就真的只能憶了,友朋故交或早列仙班或忽成新鬼,還好有個夏老翁不為尊者長者諱才能看清人物顏色幾許。
天龍八部(一)的圖像
最早我看陳世驤竟是在《天龍八部》卷尾金庸自署跋裡說到陳世驤抽菸斗(夏志清也提到陳和夏濟安都愛抽菸斗)侃侃而談學問的神態,陳氏學養深湛可大可小可深可淺,學院中人對武俠小說不以小道視之猶能旁徵博引,陳氏對金庸或說天龍八部的看法幾乎已成後世定評:「可與元劇之異軍突起相比。既表天才,亦關世運。所不同者今世猶只見此一人而已。」天龍八部附錄所收兩篇與金庸信亦收錄於《陳世驤文存》。一個大學問家不因語言、文類所限這又是一力證,值得又鈔於後。

一九六六﹒四﹒廿二

金庸吾兄:去夏欣獲瞻仰,并蒙錫尊址,珍存,返美后時欲書候,輒冗忙倉促未果。天龍八部必乘閑斷續讀之,同人知交,欣嗜各大著奇文者自多,楊蓮生、陳省身諸兄常相聚談,輒喜道欽悅。惟夏濟安兄已逝,深得其意者,今弱一個耳。青年朋友諸生中,無論文理工科,讀者亦眾,且有栩然蒙「金庸專家」之目者,每來必談及,必歡。間有以天龍八部稍鬆散,而人物個性及情節太離奇為詞者,然亦為喜笑之批評,少酸腐蹙眉者。弟亦笑語之曰,「然實一悲天憫人之作也……蓋讀武俠小說者亦易養成一種泛泛的習慣,可說讀流了,如聽京戲者之聽流了,此習慣一成,所求者狹而有限,則所得者亦狹而有限,此為讀一般的書聽一般的戲則可,但金庸小說非一般者也。讀『天龍八部』必須不流讀,牢記住楔子一章,就可見『冤孽與超度』都發揮盡致。書中的人物情節,可謂無人不冤,有情皆孽,要寫到盡致非把常人常情都寫成離奇不可;書中的世界是朗朗世界到處藏著魍魎和鬼蜮,隨時予以驚奇的揭發與諷刺,要供出這樣一個可憐芸芸眾生的世界,如何能不教結構松散?這樣的人物情節和世界,背後籠罩著佛法的無邊大超脫,時而透露出來。而在每逢動人處,我們會感到希臘悲劇理論中所謂恐怖與憐憫,再說句更陳腐的話,所謂『離奇與鬆散』,大概可叫做『形式與內容的統一』罷。」話說到此,還是職業病難免,終究掉了兩句文學批評的書袋。但因是喜樂中談說可喜的話題,結果未至夫子煞風景。青年朋友(這是個物理系高才生)也聰明居然回答我說,「對的,是如你所說,天龍八部不能隨買隨看隨忘,要從頭全部再看才行。」這樣客廳中茶酒間談話,又一陣像是講堂的問答結論,教書匠命運難逃,但這比講堂上快樂多了。 本有時想把類似的意見正式寫篇文章,總是未果。此番離加州之前,史誠之兄以新出「明報月刊」相示,說到寫文章,如上所述,登在明報月刊上,雖言出於誠,終怕顯得「阿諛」,至少像在自家場地 鑼鼓上吹擂。只好先通訊告 兄此一段趣事也。
弟四月初抵此日本京都,被約來在京大講課「詩與批評」三個月后返美。曾繞台北稍停。前在中研院集刊拙作,又得多份。本披砂析髮之學院文章,惟念 兄才如海,無書不讀,或亦將不細遺。此文雕鑽之作,宜以覆甕堆塵,聊以見 兄之一讀者,尚會讀書耳。
又有一不情之請:天龍八部,弟曾讀至合訂本第三十二冊,然中間常與朋友互借零散,一度向青年說法,今亦自覺該從頭再看一遍。今抵是邦,竟不易買到,可否求 兄賜寄一套。尤是自第三十二冊合訂本以后,每次續出小本上市較快者,更請連續隨時不斷寄下。又有神雕俠侶一書,曾稍讀而初未獲全覩,亦祈賜寄一套。并賜知書價為盼。原靠書坊,而今求經求到佛家自己也。賜示:「京都市左京區吉田上阿達町37洛水xxx」以上舍址,寄書較便。如平常信,厭日本地名之長,以「京都市京都大學中國文學系轉」亦可。
匆頌
著安
弟陳世驤拜上

「求經求到佛家自己也」一言甚妙。 楊蓮生說的是大史家楊聯陞,《陳世驤文存》亦收楊聯陞一序。陳世驤生前著述多見學報等閒不易讀到,託金學流傳,這篇大概是陳世驤行世最廣者。陳世驤京都居停洛水xxx,實在不是xxx我打不出來。又有第二信:


一九七零﹒十一﹒二十

良鏞吾兄有道:港游備承隆渥,感激何可言宣。當夕在府渴欲傾聆,求教處甚多。方急不擇言,而在座有嘉賓故識,攀談不絕,瞬而午夜更傳,乃有入寶山空手而回之嘆。此意後常與友人談為扼腕,希必復有剪燭之樂,稍釋憾而補過也。當夜只畧及弟為同學竟夕講論金庸小說事,弟嘗以為其精英之出,可與元劇之異軍突起相比。既表天才,亦關世運。所不同者今世猶只見此一人而已。此意亟與同學析言之,使深為考索,不徒以消閑為事。談及鑒賞,亦借先賢論元劇之名言立意,即王靜安先生所謂「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於意境王先生復定其義曰,「寫情則沁人心脾,景則在人耳目,述事則如出其口。」此語非泛泛,宜與其他任何小說比而驗之,即傳統名作亦非常見,而見于武俠中為尤難。蓋武俠中情、景、述事必以離奇為本,能不使之濫易,而復能沁心在目,如出其口,非才遠識博而意高超者不辦矣。藝術天才,在不斷克服文類與材料之困難,金庸小說之大成,此予所以折服也。意境有而復能深且高大,則惟須讀者自身才學修養,始能隨而見之。細至博弈醫術,上而惻隱佛理,破孽化痴,俱納入性格描寫與故事結構,必亦宜于此處見其技巧之玲瓏,及景界之深,胸懷之大,而不可輕易看過。至其終屬離奇而不失本真之感,則可與現代詩甚至造形美術之佳者互證,真贗之別甚大,識者宜可辨之。此當時講述大意,并稍引例證,然言未盡於萬一,今稍撮述。猶在覓四大惡人之聖誕片,未見。先作此函道候。另有拙文由中大學報印出,托宋淇兄轉上,聊志念耳,
茲頌
年禧
嫂夫人同此問候

弟世驤十一月廿日
內子附筆問好
舍址:48 highgate Rd.Berkley
Calif.94707 U.S.A

「細至博弈醫術,上而惻隱佛理,破孽化痴,俱納入性格描寫與故事結構,必亦宜于此處見其技巧之玲瓏,及景界之深,胸懷之大,而不可輕易看過。」寥寥數語抵得上金庸茶館裡任何一本金學專著而有餘。舊版有書信原稿,不知新版保留否?先生常居鬼域終為鬼域華鬼,致書行文還保有古風,一筆行草連英文也用毛筆揮就,甚是灑脫。

一個英國佬在北京

「西方人肉食者鄙,因此需要安靜,中國人素食品多,因此愛熱鬧。」說這句話不免對中國民情有誤,又或是古文荼毒過深,以為中土人士率皆茹素吃草者多。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和陳世驤合譯《中國現代詩選,Modern chinese Poetry》介紹新月以來諸家新詩給西方文壇的艾克頓Harold Acton,彼當時陳氏還在北大唸英文系,馮廢名、林庚、李廣田、何其芳、陳夢家乃至艾克頓最稱許的卞之琳都在同個班上牙牙學語。當時北京文人圈子較諸暮氣沉沉的英國文壇自是活潑銳氣許多,艾氏在北京如魚之入水,溫源寧把他帶進文人圈後,過起了旗下大爺一般的舒心日子,泡茶園聽京劇開到荼爢,篇首引的那句話正是艾氏以地陪身分帶美國友人逛梨園,友人不耐胡琴鑼鈸喧鬧,艾克頓有此一說,還有後話:「我吃了幾年中國飯菜,響鑼緊鼓對我的神經是甜蜜的安慰。在陰暗的日子裡只有這種音樂才能恢復心靈的安寧,西方音樂在我聽來已像葬禮曲。」這豈非拜倫筆下哈洛德飄浪行徑,正巧艾克頓也叫Harold,要是再有場拳亂,怕不也散髮紅巾又一勞倫斯在中國。The Bourbons of Naples的圖像
艾氏晚年又流浪到南義蟄居,搞起義大利波旁王朝史來,自然不若他在北京快意。

2008年2月27日 星期三

佛觀龍驤

陸機文賦校釋的圖像
這是楊牧合兩位業師陳世驤與徐復觀未竟之功發成美文。
新譯陸機詩文集的圖像
這本校釋看得過去,還在啃。讀原典能不看後人校釋盡量不看蓋多亂以它語未能直刺本心,惟陸機於文之一道頗多闡發旁證非得這麼讀不成。
文學的源流的圖像文學知識的圖像
是二書提及徐復觀、陳世驤二位學問文章。
談文藝.憶師友的圖像
夏志清憶的師友裡就有一個陳世驤。
等我把電腦整治好再來說說。
就算不說這地頭黑山惡水襯得書影更是唇紅齒白甚惹人憐愛。

2008年2月23日 星期六

香夭

我在重慶南路書街段最尾巴的金橋書局買過一冊苦綠集,今已遍尋不著。後得港三聯古蒼梧編《溫健騮卷》,甚好。早夭文人總給人天奪其志的無盡遺憾,其人身影便定格在死前的鮮明說到底也沒什麼不好,像我現在聽Neveu的西貝流士聽一回哭一回不能多聽,試想Neveu要是沒那麼早死好吧就算給她活過立體聲時代到了雞皮鶴髮的年歲再來拉西貝流士我聽了還會哭嗎肯定不會,真應了古話死得早不如死得巧。溫健騮卷的圖像
但四野幽微的蟲響
都來證實
我們美麗的沈默

最慶幸的大概屬余光中,溫健騮還在的話詩壇祭酒輪不到他,當然我說的是十年甚或二十年前的詩壇。
這種詩心,唉。

這是Neveu,為了怕被我聽壞當時買我還特備兩張到現在也是一張也無,好東西不能被知道一知道就留不住,可見我實在不善算。台灣一堆人叫她奴娃努娃只差沒叫泥娃娃,什麼鬼,泥娃娃泥娃娃伊個泥娃娃我做她巴巴我做她媽媽永遠不愛她。這個法國姓再怎麼偏萬不會唸成娃音,了不起就近於「芙」聲。我找了一段Neveu的西貝流士要聽的到隔壁打死我都不在這裡貼影片了。

溫健騮1944-1976,得年32;
Ginette Neveu 1919-1949,得年30。
好吧,兩位相偕為鬼朋好了。有陣子我還挺常搭Air France都想會不會跟Neveu一樣掉飛機呀。

2008年2月22日 星期五

麻疹

楊牧在〈上徐復觀先生問學問書〉就徐復觀評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與商頌年代問題就教徐復觀,前文甚長又多學術門牆中語,信尾這一段頗可下酒:
文學知識的圖像
生離開東海以後也曾經「疑古」,跟著「古史辨」那批人繞了好大一個圈子,到今天才終於覺悟,盡信書自然不如無書,盡疑古更不如放棄一切,去弄生光化電算了,何必如此自取其辱?疑古大約也是痲疹一類的病症,一生總要發一次,發過便好了。在文學研究的範圍裡,另一個相似的病症,是所謂「新批評」,一生也要發一次,發過也便好了。生竊以為一個智慧中上的讀書人,如果一生不發疑古和新評批的麻疹,恐怕也不容易長大成人;但如果他一輩子疑古,一輩子新批評,則表示他還是沒有長大,或者可以說他不算是智慧中上的讀書人罷!

難得詩人直白如此又拳拳到肉。
你發過沒?

2008年2月21日 星期四

被壓抑的傳統

遁世与逍遥的圖像
有問章太炎者:先生學問,經學第一?史學第一?太炎朗聲答以:實不相瞞,我醫學第一。章太炎寫《霍亂論》、《猝病新論》,沒見過。又有問:擇偶,何地女子為佳?章說:「人之娶妻當飯吃,我娶妻當藥用。兩湖人甚佳、安徽次之,最不適者北方女子,廣東女子語言不通,如外夷,吾不敢當之。」
章瘋子瘋了一輩子,佯狂避不了世,也算隱逸。
未完待續...。

2008年2月19日 星期二

莽蒼蒼

書齋號野,實在只是一時想頭。我對舊時文人搞的這一套原不甚在意,從來也沒想為自己讀書寫字的所在題寫個什麼鬼,蓋居無定所起居無節,四處翻書到處看書,一軒一窗一齋一室的要是把自己拘住了,豈不晉身小資,一向就不曉得哪眼瞧小資情調,不想中節不保,這野書齋竟壞我名節甚多,近來竟也上心留意前人齋名題字。
名家题斋的圖像
近得西泠印社一書曰《名家題齋》,收錄的多是今人題齋餘墨,書有一序言提到不少前人齋名典故,好比馮其庸曾駐北京寬街書房僅十見方米自提曰「寬堂」。張正宇提曰:「其庸居室如斗,而額曰寬堂,是意寬也。」說得好。梁鼎芬齋名九十有八,簡直取齋名取上癮了,這已經不是小資是超大資了。帝師翁同龢大嘴巴,被老佛爺革職永不敘用退隱林下蓋了個房子「瓶廬」顏之,就是說自己沒有保密防諜守口如瓶。序文沒提到譚嗣同的莽蒼蒼齋,我特喜愛復生的齋名,惟天莽蒼蒼,乃立此門闕。遼闊、無際,一望可知齋主襟抱。做過一任毛澤東秘書的田家英自提「小莽蒼蒼齋」,專事蒐羅搜刮翰墨古玩,後投缳以終得年四十又四,小小資董橋還寫過一篇文章為田家英抱憾不已,說是齋名不祥,鬼扯。

老悖晦

是書成於2003年,這些人都是孔子去拜陽貨,少帥和老蔣賽跑跑 贏了竟一改前言,對蔣氏大加撻伐,唐德剛師其故技,少帥墓木剛拱 ,來這一記回馬槍,也算投桃報李。
张学良口述历史的圖像張學良在給哥大作口述歷史對張氏姐妹說:「唐德剛,原來我對他很好,後來我越來越看不起他。他其實是個很有學問的人,也無非為了幾個錢,他把錢看得太重了。」(《張學良、宋子文檔案大揭秘》,頁98)這是張派月旦人物前後顛倒的風格又一樁,不可深究。
性格決定命運。張學良的口述歷史後來給一對供職於歌大圖書館館員和東亞所講師的一對姐妹做得四不像,錯漏百出,傳主的性格起了決定性的力量。早在1989年張唐兩人透過劉紹唐和郭冠英居間聯繫首晤於台北,兩人初見不免惺惺相惜一番,照唐德剛的說法是自己在課堂上講了一輩子張學良今日得見本尊,又說張學良讀過了唐主持的《李宗仁回 憶錄》,很想有這樣一個假史家之手秉筆一抒自己半世紀塊壘的機會。
隔行如隔山。少帥以為「寫一部回憶錄,我講你寫,有什麼天大的了不起呢?」這是史家和非史家的認知不同,也種下後來唐德剛果然只是起個頭,復透過黎安友轉由哥大中國口述歷史部接手的遠因。
看人挑擔不吃力。唐德剛拿李宗仁張學良兩人相比比得有趣,李宗仁一刀一槍從李排長幹起,張學良是甫出軍校就帥袍加身的將星,則不免眼高手低,看事不難,不難則失之輕率。
為德不卒,西安事變難道不也是這樣嗎?也不差再多添一樁。

2008年2月15日 星期五

千古功罪

少帥的口述歷史我其實還沒講完。林博文這本書頂多說是記上這份口述歷史見諸天日的始末,從他在中時當美東特派起看他發諸報端的特稿莫不有十年以上,其識見常囿於意識形態,一個人心中要是存著意識形態的念想,眼界大概也就被限住了,像他記載史料紕漏前後諸事,常就加上莫須有的一己之見,實非必要。
張學良、宋子文檔案大揭秘的圖像
歷史是面鏡子,映照張學良的這面又是哈哈鏡,在台灣張學良在蔣介 石眼皮子底下幽居五十年奴顏事主奉命惟恐不謹,境遇直比古代質子 還要不堪,當年給蔣氏丟了一個國際級的大臉,蔣氏的特務鷹爪沒殺 他實在因為已經鬧成國際事件加上少帥名頭大干的不僅止於國內物議 而已,楊虎城就沒那麼幸運了。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在共產中國 張學良的地位是高的,這不能不說是報之以湧泉,西安事件中當時共 產黨也攙和在裡面,沒有張學良這麼一鬧讓羽翼未豐的中國共產黨得 到休養喘息之機,照蔣介石安內先攘外的的既定方針不只會把土八路 趕到陜北窯洞大概趕盡殺絕算完,照這麼看中共尊張學良為民族英雄 實在是吃果子拜樹頭的有情有義。
紈褲出身的少帥實在很難指望他像穿草鞋造反的農民潑皮那麼義 無反顧豁出去幹,西安事件裡瞻前顧後進退失據,要說都已經扯旗放 炮了,也就沒那麼多顧忌,殺也由你拘也由你汝張學良何人大可取而 代之,最終竟至縱虎而歸,更笨的一著棋竟是自入蔣氏網羅輸誠,這 一輸就輸來了五十年幽禁歲月,好大豪賭。
換是你,當時的蔣介石你殺是不殺,我說不可殺,蓋蔣氏當時的 存在畢竟有其必要之惡,也就是說在抗日的前提下還有那麼些剩餘價 值啦,不可殺、不可殺。

T‧V看完再來掰。

正名

這裡呢,我看就專用來當書齋好了。
齋得有齋名,看書野我人也野野到底了就叫「野書齋」